商业与文化的博弈

———世博会前夕，上海最繁华商业地带调查

CUBN特约记者 行路南 上海报道

       没有文化的商业是短命的，没有商业的文化是无力的。电影是文化的，也是商业的。1895年12月，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嘉布遣大街地下大咖啡馆播放了《火车到站》，标志着电影的诞生。这个从西方传来的舶来品，自从在上海登陆以来，就被我们所用，影响着我们的文化和商业。而作为电影最大的舞台———电影院，在当下的中国，状况如何？

       2009年12月8日，在冰冷的冬雨中，记者在花园饭店，和两个好友交流后，选择了国泰电影院。

       酱红色的泰山砖墙，白色嵌缝，典型的装饰艺术派风格，依然披挂着30年代大上海的时尚与繁华。而大门两侧的面包屋、茶叶房、取款厅、服装店，让记者不知所以。当走进国泰大门，那站立的易拉宝，分布在楼上和楼下的汤馆和发廊，让记者有种惊讶。只有那木质的扶手楼梯，可以看到国泰的历史，一切好像在商业的旋涡里。第二天10点，记者在国泰一楼半的三角形办公室，访问了国泰电影院的总经理陈永利先生。

       记者：国泰是上海最早的电影院吗？请您讲述一下国泰的历史。

       陈永利：或许是。国泰电影院原名国泰大戏院（CATHAY THEATRE），始建于1930年，由鸿达洋行设计。1932年1月1日，国泰大戏院正式对外营业。当天登在《申报》上广告词是：“富丽宏壮执上海电影院之牛耳，精致舒适集现代科学化之大成。”解放以后更名为国泰电影院，“文化大革命”期间曾经一度改名人民电影院。距今已有77年历史。1994年被上海市人民政府命名为优秀历史建筑。2003年1月1日，国泰电影院开始全面大修改建，同年6月28日恢复营业。由于是优秀历史建筑，政府要求只能“内部改建、外部不动”，改建后的国泰将原有1004个座平坡式的放映大厅改建成三个风格迥异、舒适豪华的阶梯式电影放映厅，更新或添置了全部放映、售票电子显示、冷暖空调、水电、消防等设施。其中:第1厅225座，红色基调，热烈辉煌；第2厅236座，蓝色基调，宁静温馨；第3厅灰色基调，淡雅平和。各厅均配置CP650全数码立体声音响设备。2008年7月，3个厅都配备了先进的数字电影放映机。

       记者：国泰为何要改建，加入联和院线？票房和员工的福利有没有提高？

       陈永利：国泰电影院在2000年-2002年期间经营惨淡，最低年票房只有476万元。2000年至2001年，上海开始兴建多厅电影院（多厅电影院：拥有6个以上放映厅的电影院）。多厅电影院经营灵活，而且中国进入WTO后，每年引进10部美国大片，市场发展繁荣，能够带来盈利。另外，区政府要“多元投资”，联和院线在上海院线中最大，有了依托，片源、放映上就有优势。改制后，联和院线控股49%、国泰51%。2003年改建了硬件，也改革了软件。改制前国有制体系，员工平均年龄50岁左右，欢迎光临都不说，嘴里还叼着烟；改革后，对老员工进行下岗、内退，从职校招收年轻漂亮的员工。从此，国泰的经营重新走上上升通道：2004年约937万元的票房；2005年约1038万元，已经超过改建前的历史最高纪录1004万元；2008年1200万元，截至今年11月，票房已达1500万元，预计有望达到1600万元。随着营业额的提高，员工的工资、福利也大幅提高。服务员每月2500，属于同行业中上水平，工作较稳定。建国、长城、淮海等影院都因为只有一个放映厅，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而“趴下”、停业，甚至面临改建商场的命运。脱离了文化主线“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大光明也改造，“不改造就没有希望”。

       记者：在越来越激烈的电影公司和商业地产商联袂开建影院的竞争中，国泰怎样守护自己的老品牌，有何优势，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推广自己。仅仅是打折吗？

       陈永利：票价，电影院自定。2003年改建前，平均票价约28元，改建后约35元。电费、房租、工资等都在上涨，因考虑到中老年观众的接受能力，仅做小幅上调，每年大约一块。国泰票价在淮海路、新天地一带是最优惠的。我们是2006年2月22日起就在全市率先实行周二周三全天半价的影院，而且是实在的，不像某些影院打折是做幌子，其实根本没降价。因在淮海路中心地段，位置优越，我们有很多外国观众。国泰有全年团购优惠券，打折贵宾卡，银行卡优惠，报纸、杂志上优惠广告。

       记者：今天国泰的定位是什么？在市民心中的位置？

       陈永利：文明单位，诚信经营。经营上“以观众求生存，以诚信求发展”。周二、周三半价———真实的半价，真正让利于观众，“让想进电影院看电影又顾及票价的人走进电影院”。改建后的定位：希望给顾客营造出“时尚、舒适”的环境。国泰电影院2005年被国家广电总局授予“五星级影院”（上海共5家）。先后举办了“亚洲电影周”、“苏联电影周”、“朝鲜电影周”、“澳大利亚电影节影展”、“法国电影展”等活动，还与司法局联和举办过“法制电影周”，每月至少为社区放映一场免费公益电影。以前，老艺人对国泰的评价是：时尚。1930年，那时俄国十月革命后，国泰电影院领票、检票的服务员聘用年轻俄罗斯女郎。

       记者：国泰是盈利还是亏损？为什么国泰在墙边开那么多小门面？

       陈永利：我们是盈利的，仅以电影放映就可养活在职员工。联和院线的投资早已收回。现在，卢湾区的文化单位经营大致分为四种：图书馆，全拨款；文化馆、文保所，差额补贴；无经营活动的电影院（如长城、淮海等），靠补贴；如国泰这样的，自负盈亏、自主经营，纯企业经营。目前，国泰经营分两部分：第一部分：电影放映，即“新国泰”，自负盈亏；第二部分：门面出租———“老国泰”养活下岗、退休员工。两块单独核算。

       记者：除了经营电影院，你们是否做其他方面的投资，一般投什么？

       陈永利：目前没有。不是没有好的投资项目和资金，我们手上有几百万。昆明和重庆那里的影院要我合作，主要由于没有多余精力和时间。

       记者：你对国泰及中国电影市场前景是怎么看的？

       陈永利：以前是全国50强电影院，在上海名列前茅，仅次于大光明和和平。现在跻进全国百强（约60位），全国有1004家电影院年票房超千万。现在新建的多厅电影院，动辄两三千万的票房。国泰由于是历史建筑限制，不能建造那么多放映厅。我看好中国电影市场的前景。目前国产电影发展快，无论内容、质量、科技水平均快速进步。《建国大业》票房近4个亿，赶超当年风靡一时的《泰坦尼克号》。中国人人均一年看1.4次电影，大大落后于美国的十几次。政府倡导低票价，让观众都能看得起电影。原先只有一个上海电影放映发行公司，排片、放映都是计划经济，影院很被动。改制后，上影出资、以东方电影发行公司为基础成立的上海联和院线是全国最大的院线吧。除联合院线外，还有大光明、世纪环球、星美、万达、大地，竞争会更加激烈。当然盗版对电影业是最大的冲击。

       记者：国泰有没有困惑？如果有，是什么？

       陈永利：如果要说困惑，那就是现在发展到了瓶颈，因为我们只有3个厅，场地有限。譬如说年底，本来是播放如喜洋洋的片子，现在各种滑稽的、战争的、恐怖的、科技的，打着贺岁片的幌子，乱哄哄一涌而进，让我们小型电影院头痛。

       12点，记者结束了采访。但记者还弄不明白，如果当下电影院只留下票房时，文化的功能是否只存有无聊的娱乐，电影院能保住她曾经华贵的面容吗？在淮海路边开边关的滚滚商潮中，从国泰可以清楚地看见文化与商业在百年淮海路的相持与博弈。风起云涌的历史变幻，淮海路的不同定位影响着国泰的保护与遗弃。国泰能像上海音乐厅那样受到关注吗？不仅是艺术的，也是旅游的，是拍婚纱照的必不可少的背景，是怀旧，是活在心中的电影，心中的故事：有浪漫爱情，也有悲欢离合。商业与文化艺术的共生与拉锯，在票房的一片叫好声中，处处开门。当然经营者的无奈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是否破坏自身，民间和政府的反应是什么，记者不得而知。一个被作为历史优秀保护建筑的老电影院，为何不能用本来的电影业保护自己？大片在赚谁的钱？谁在赚钱？其实电影并不神秘，看了明星后，就会知道包装可能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欺骗。从记者离开国泰大门的那一刻，就开始询问雨伞下的长者，电话曾经接触过的电影院的经营者，还有朋友中的电影疯子。从红领巾到耄耋老人，能问的，都竭尽全力。但依然没有找到足以信服的数据，支持今日电影院的票房回暖，华谊兄弟公司的上市，豪华多厅影院的蓬勃兴起，能把观众拉到看《洪湖赤卫队》、《小花》那样的高度和疯狂：门庭若市的黄牛把一毛的电影票炒到五块，一张票就可能是一对爱情。电视的普及、盗版的猖獗、网络的无处不在，酒吧、俱乐部、还有形式多样的运动和旅行，如同磁石，吸引着无数年轻人的目光。未来有多少情侣还会为电影院捧场？有多少人走进电影院，不计时间，只为超级的大屏幕、大音响？大片还会铺天盖地，能盖住文化多元的心吗？科技为文化搭起了越来越多的平台，回暖永远不是回归。

       时近年末，圣诞节、元旦、春节的炮声一个比一个响亮，越来越近。多少人在期待着喜乐，谈论着一个个美好的计划。尤其是肩扛书包的孩子，有了个拿到压岁钱的寒假，可与成人和希望接近一岁。而贫困和经营不善者，节日成了他们一年最痛的季节和梦魇。逃与恋是他们无法挥去的情结。传统的力量让节日化作安息。而电影院是忙碌的，趁机而动，乐此不疲。2009，我们随处可见淮海路的门店不断换牌，但国泰不是门店，是优秀历史建筑，是30年代的地标。商业在推进，文化的大潮何时可以卷土重来，国泰正在热播好莱坞大片《2012》，曲终人散后，难道仅留下一捆捆兴奋的钞票和一排排如火焰般的沙发吗？不管商业推土机的力量有多大，文化的“2012”永远不会上演。